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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小尤利、蜜糖:
最近你怎样?
我来到首都已经将近一个月,离开你也一个月。很忙,有时几乎头昏脑涨,但仍有大把的空闲去体味寂寥。
昨夜有雨。铎斯夏季的雨水是骤急的。在敲窗的淅沥雨声里,我将床边的白烛剪了剪,怕它灭掉,从此无光也无聊,想起你就更无法忍受。
你会觉得我太过于多愁善感,或者惺惺煽情么?我这种时候总是并不像一个大你近二十岁的亲长,请原谅我,我的尤利。
睡不着,于是提笔给你写信。没有什么要紧事。在写下这些字的时候,我听见远远的犬吠,脚尖有了雨夜的湿凉。太安静了,心中泛起孤独悲伤的涟漪。我胡乱思索了很多东西,这些思想的丝线,在我的眼前渐渐地错杂,乱成一团,再也解不开。
我出发前,对你说的那些话,我万万希望你能仔细考虑。公爵喜爱你,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,怎么会有人不喜爱你呢?不过我不希望你因钱财权力与他在一起。
说来也假得厉害,醋意和嫉妒使我几乎要握不住笔,我却还是以长辈的身份去劝告你。我总怀疑这是出于理性的爱还是仅仅出于低劣的私心。现在,我把自己剖白给你,就像赤身裸体地站在你面前时一样——或许更加糟糕,最粗暴的性爱也还有欢愉可言,而这种锐利的自解与暴露,使我受着持续的拷打与痛苦。
曾经无数次设想过,你与别人在一起,或者我不是神甫、父亲,能够与你私奔。因此痛苦到想呕吐。是的,我觉得我早晚会失去你。你对我承诺过永远爱我,我要求的,是我胁迫引诱了你。但那也只是暂时缓解焦虑,对现实做一个自我蒙骗的障眼法。哎!我是个索要情绪的无底洞,原谅我永无休止的贪婪。我不想承认这一点。我多希望你永远是我怀里的孩子,但你在长大,我也在变老,我不得不去审视我们的过去、现在以及未来。
我对你,作为一个父亲,亏欠良多、罪孽深重。如果有地狱——我现在已经离经叛道到如此的地步——这个主创造的世界设有地狱,那么我死后合该第一时间去到那里。我曾经想,如果是你与我一起,那么地狱的炙烤也可堪忍受。可死亡终究是孤独的。我做终傅圣事时,与死神站在一起,看着垂死的病人,只觉得模糊、冰凉,像有一层水膜,将我们生人与死者隔开。家属只是在无谓地哭泣。
信奉上帝的人们对天堂的憧憬是含糊的,而对地狱的恐惧则是真切的。我给他们造出安慰的希望,分发入天堂的票券。当我用橄榄油,涂抹病人的耳、目、口、鼻时,家属们往往会露出感激的神情。他们认为我借此降下主的恩宠,要病人免除神形的困苦,赦免他们的罪孽。但是,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常常包笼了我。眼前一切都融成一汪浑水,只有死亡是真实清晰的。
……
又说回来,到你的身上。我何尝不明白你与公爵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?我的孩子,你还年轻,我未能教育好你。你爱金钱、权力,爱物欲的满足和情欲的放纵,爱首都来的体面亮丽、新鲜刺激,这并没有任何错处,我愧疚不能给你带来这些。公爵对于你来说,也许就代表着你想要的一切。可能是我弄错了,你或许是真的爱他,他对你也有真心,这对我来说更是毁灭性的打击,但我会因你的幸福而祝福你。
——太残忍了,我做不到那样祝福你。那时就让我失踪吧。
若不存在真心,那就是你的不幸,你选择走上了这样一条路,捷径一定有它的代价。你一定有你的考量。只是我不能确定你是否能够报偿这因果,又会被这条路最终磨改成什么样。我明白我的劝言改变不了你注定要走的轨迹,这些多余的话,我只希望你不要烦,可以只看做是爱你的人的琐碎唠叨。
……
我曾尝试过控制你,想要拴住你,包括曾经威胁过你的事情、无理的作闹,与你说过的孩子。其实那些根本没有任何效力,莉莉丝葬礼的死案早已翻篇;即使服用了药,起了一些效用,我也几乎不可能怀上正常的孩子;作闹又对不再爱我的人来说有什么用呢?
我做这些事时屈从于绝望的爱欲,而现今我平静了下来。从青少年变成所谓的成人,似乎只是在某个再平凡不过的午后的瞬间;从成人走向不再抗争索求的衰老,也是在那样一个瞬间。
我已经三十六岁了,不再年轻。对于神职来说,却是职业生涯攀向顶峰的开始。我的工作开始忙碌,并且会越发繁忙起来。主教赏识我,大臣与贵族信赖我。我的应酬与差事愈发多。也许会就此留在首都,你要等我接你。或许公爵会比我更先帮你。情爱不会是我生活的主旋律了,我的尤利,但我的私心永远全部属于你,并且永远不再要求你的等偿。
雨停了,夜已太深。草草撂笔。
你永远的仆从、爱人,
安多诺
xx年7月18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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